夜已深,竹林之中传出了稀稀疏疏熟悉的响动,是睡够了一天的竹鼠们开始出洞觅食的前奏。
方圆三里的植株相较于其他的地段要来得稀疏空旷,中间的一大块还人为地被砍去了大片,平整的切口透露着伐木者不俗的实力。
角落里,短发少年挠了挠脖子,抬起右脚蹭了蹭左脚的脚踝处,打着哈欠驱散着蚊氓。
“真是的,偏偏要挑什么子夜,还得让人从天黑的时候开始等。”
听到短发少年的抱怨声,一旁被围困在一起的三人便自来熟地接话道,
“就是就是,至于搞这么大的阵仗嘛,我那二师兄也就一个三境巅峰的小修,随随便便派两个人过去就能够给收拾了。”
“其实吧,我觉得你们把我们绑起来也无济于事,那小子既然手里有了金丹,哪还管什么同门之谊呀。”
“估计等会儿来的就不是我那二师兄了,怕是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咯。”
三人你一嘴我一句地埋汰着还未曾露面的沐清水,倒是吸引了一旁百无聊赖的短发少年,
“不能够吧,我怎么听说你们千重们的子弟们最重情谊,就算两位隔了十几届的同门,在江湖上遇上了,也少不了一顿把酒言欢……”
还没等人把自己的见闻说完,相貌平平的少年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打断道:“这句话要是放在其他的大小十七峰上,怕是八九不离十,可我们小仙峰就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
短发少年来了兴致,俯下到张子健的身旁,准备听取下文。
“我们小仙峰的历史其实很短,就算追溯到源头,也就是二十年前杨老邪闲来无事在每个仙峰上窃取下来了一块糅杂而成的。
所以按理来说,我们兄弟五人便是小仙峰的第一届弟子,这还能哪儿来的隔届同门师兄把酒言欢呀。
况且我那二师兄可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要他主动进套,那可就真得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短发少年眉头挑了挑,一听到“杨老邪”这三个大字,他就没来由地想到那天糟糕的体验。
本以为借助着灵石峰的奢华能好好地在三宗的弟子们面前神气一把,却没想曾想那名声在外的老头竟如此不给面子,一个神通就直接给他们送回了老家,想想那日天空中突然浮现的深渊,短发少年的心中既有后怕又有几分向往之意。
三人被韧性极强,刻满符咒的长绳捆绑在一起,眼下除了说话之外就不得动弹分毫了。
三兄弟背靠着背,黄皮小子钢背对着张子健,同样也背对着看管他们的短发少年。
钢的食指上有一个像是稻草编成的指环,此刻他趁着身后两人交谈的时机,口中吐露着细如蚊吟的口诀,围成一圈的枯黄的稻草指环缓缓松动。
片刻之后竟从他的指肚上脱落,滚落到漆黑的地上,不见了踪迹。
张子健笑吟吟地看着走神的短发少年,继续道:“其实吧,我们千重门就是穷了一点儿,要是论起长老的实力,宗门的底蕴,那不管怎么排名,也绝对是前三甲的存在。”
短发少年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就又舒展了开来。
虽然张子健的话中有暗讽他们不老阁的嫌疑,但人说的也是众人皆知的大实话,就照先前那几位露面的长老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感觉就足以甩他们带队长老好几条街了。
……
轮流值班的王全长老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浑浊的老眼望着悬浮在空中的那座庞大的山岳,不禁陷入了沉思——又是哪个小王八蛋在念叨我?
就在张子健还想跟短发少年继续攀谈的时候,前方走来了一个人影,对着他们低声呵斥道:“要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见到你们那好兄弟过来,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对于这样不疼不痒的威胁,小仙峰三人组们只是相视一笑,再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才是被算计的一方。
短发少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让他们不要再闲谈了,不然自己也不好交代。
张子健点了点头,撇过头去,对兄弟倆眨巴了一下眼睛,身旁的两人也心领神会,眯上眼像是半睡了过去。
“喂,我说,那小子怎么还没现身呢,这时辰怕是过了吧。”
一队人马分散在竹林的各个角落,伫立在空地中央的俊秀少年此时也是满头黑线,由利益结成的同盟本就不可靠,眼下这群家伙虽然认了他做领队,可这言辞之间却是没有丝毫的敬意。
“真是的,就不能有点儿时间观念吗?”
油头粉面的少年紧捏着拳头,在心里默念道,“好你个沐清水,才堪堪碰面两次,就在你手上吃了闷亏,这次,我可得原封不动的全部讨回来……”
黝黑的竹林深处,有人缓缓走来。
少年生的俊朗,只是苍白的脸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病态,“我说,你们下次写信的时候能不能把话给说清楚咯,老地方,娘的,我咋知道你们的老地方在哪儿。”
听到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埋伏在暗处的众人们也警觉了起来,同时也有多道不善的目光瞧向了那站在中央与其对峙的少年。
原来来人迟到的原因是传信的时候没有说清楚地点。
粉面少年干咳一声,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沐清水,你盗取我门金丹,现在又厚颜无耻地转移视线,混淆视听,实在不识好歹……”
面容苍白的少年手指有些僵硬,扭头看向了义正言辞的粉面少年,叫道:“你谁呀,我可不认得你,叫你们老大出来,我只想跟他谈条件。”
“在下不老阁陆熠,此次行动的领队。”
陆熠捏紧了拳头,自报家门道。
沐清水摸了摸下巴,举着火把便走了过去。
“喂,你想干吗?”
陆熠戒备地看着愈来愈近的沐清水,呵斥道。
终于,沐清水在离陆熠身前的半丈之地停了下来,火把上下摇晃着,不停地打量着眼前比自己矮上了半个头的少年,还将右手举过头顶,对着陆熠比了比,最后恍然大悟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喜欢讲道理的知书达理的好青年对吧。”
陆熠面红耳赤,这旁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他自己还不明白吗?当即便大喝一声,“少废话,交出金丹,免得受皮肉之苦。”
沐清水用手拍了拍脑袋,再从怀中捣鼓了几下,随意地抛起了一颗光彩有些黯淡了的金丹。
炙热的目光在金丹从指尖飞起的瞬间汇聚到了一起,随着少年手腕一转就又收了回去,“江湖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熠收回了贪婪的目光,对着身后招了招手,片刻之后,一位短发少年便背着三位已经沉沉睡去的少年出现在了空地上。
鼾声阵阵的兄弟三人被扔在了地上,陆熠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有人下了药,让他们昏睡了过去,好以防不测。
沐清水蹲了下来,用苍白的手掌扯了扯张子健的脸皮,抬起手掌就当这众人的面突兀地煽起了大耳刮子,甚至还伴随着叫骂声:
“天天就知道偷鸡摸狗,没个正行,现在好了,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抓走了。
还有你,大师兄,得亏你生的一张好脸,以后还能吃吃软饭,不然就你这智商,别说夺嫡争位了,怕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个黄皮小子也是,整天跟他们这两傻帽掺和在一起,你有他们那个家世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响亮的大耳刮子伴随着刺耳的责骂声,把林中埋伏好的一群人看的是一愣一愣的,甚至还有人发出同情的声援斥责沐清水教育得过于严苛。
陆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了过来,连忙叫唤着,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沐清水,我们不管你怎么教育你的师兄弟,只是人已经交给你了,那金丹也要归还给我们了吧。”
“交出金丹!”
“少说废话,金丹在哪儿。”
“……”
众人也不是傻瓜,被陆熠这么一提醒,也就明白了沐清水是在耍花招拖延时间,当即放出气场,给他施加压力。
沐清水拍了拍手,象征性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液,好像刚才教育的起劲,把他给累着了。
沐清水的手腕一翻,金丹的光彩便重新展露了出来,“各位,金丹就在这里,我沐某人也断然不会做背信弃义的勾当,相反,我还愿意送上一份大礼,当作跟各位好汉结交的彩头。”
还没等陆熠拒绝,沐清水就又滔滔不绝了起来,“在我的家乡,有一门神奇的法术,我们称之为‘魔术’,定义我就不多加解释了,大伙儿一看便知。”
说罢,沐清水将金丹夹在食指与中指的间隙中,一个内翻,另外三个指缝中竟又生出了三枚一模一样的金丹,就连那因为风吹日晒而损坏的缺口,也毫无不同地还原了出来。
“这……”
众人发出了惊呼之声,就连严阵以待的陆熠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一,二,三,四……十二。”
沐清水抬起食指,点数一般核查林中的人员。
“整整十二位好汉,那,那……我便赠与你们一百二十枚金丹。”
话音刚落,一百二十枚闪耀着夺目光彩的金丹便如撒豆子一般从空中落下。
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句,十几位皆处于三境大成的少年们都腾空而起,企图夺得更多的金丹。
面色苍白的少年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到底是谁下了套,又是谁中了套呢?